环球焦点！从战俘到艺术大师，破铜烂铁都有了生命

鲁迅弃医从文的故事，大家可能都很清楚，大致经过是，他在日本仙台学医时，学校组织观看一部幻灯片，内容是日俄战争中，有中国人给俄国人做间谍，结果被日本人抓住了处以死刑。鲁迅发现，绑在中间的中国人体格强壮，但是神情麻木，而参观杀人的看客们，同样是体格强壮而神情麻木的中国百姓。

从那一回以后，我便觉得医学并非一件紧要事，凡是愚弱的国民，即使体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壮，也只能做毫无意义的示众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为不幸的。所以我们的第一要着，是在改变他们的精神，而善于改变精神的是，我那时以为当然要推文艺，于是想提倡文艺运动了。

——鲁迅《藤野先生》

这便是鲁迅先生弃医从文的初衷。

(资料图片)

而在意大利也有一个人“弃医”了，不过从的不是文，而是艺。相比之下，鲁迅是主动的，他多少是被“逼上梁山”的，鲁迅要通过文艺来唤醒国民，而他则想用艺术来疗愈人心。

此人便是意大利的表现艺术家阿尔贝托·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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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berto burri

布里1915年出生于佩鲁贾省的城堡市，父亲是个卖酒的，母亲在小学当教师，算是小康之家，生活幸福美满。父母希望儿子将来能当一名医生，治病救人，光宗耀祖，福荫后世。

1934年，布里高中毕业，这年他19岁，考进佩鲁贾大学，开始学医。但是1935年，他作为志愿军奔赴北非战场，为此他放弃了学业，直到五年以后的1940年才拿到毕业证，这时候，第二次世界大战已经全面爆发了，布里和祖国意大利被墨索里尼带到了火坑里，他被征召入伍，成了一名军医。

《塑料之红》

1963

1942年，布里的弟弟在俄罗斯战场上失踪，接下来的1943年突尼斯战役，布里捅24万人一起被俘，第二年，他被转送到美国得克萨斯州的赫里福德战俘营，那里有大约3000名意大利军官。说是战俘营，其实自由得很，战俘们住在一个小镇上，可以跟小镇居民自由交流。

就是在这个新环境中，医生布里决定“弃医从艺”，因为医学只能治病救人，而艺术可以疗愈人心。他利用营地里有限的材料，在将近30岁的时候，在没有任何学术参考的情况下，开始了绘画活动。弟弟在俄国前线的惨死对他也产生了强烈的影响，他与世隔绝，每天都要画画，只有在画画的时候，他才不用去想战争和周围的事物，才能让自己精神放松、耳根清净。

1946年，随着二战的结束，布里也结束了三年的俘虏生活，他被释放回到意大利，随他回来的还有他在美国画的那些画。此时，经济衰退，如果作为医生，还可以有一份不错的收入，但是他却执意要当一个劳什子的画家，这让他的父母十分不满，本以为一个壮劳力回来了，没想到回到的只是一张嘴，一张吃饭的嘴。

矛盾不可调和，还好母亲的表妹，也就是布里的表姨支持他的选择。这位表姨妈名叫安妮·贝尔·布奇，是个小提琴家，邀请布里搬到罗马居住，在罗马期间，布里有机会跟为数不多但非常活跃的绘画机构建立起了联系，这些机构在战后为视觉艺术创造了一个新的平台。

1946年，意大利人通过公民投票废除了君主制，不但将国王赶下了台，而且还驱逐出境，并勒令国王一家的男性后人永远不得踏足意大利。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的创伤，意大利的艺术家们在废墟中找到了原材料，为之后的艺术运动奠定了基石。在意大利战后重建和现代化的过程中，罗马迅速地从战争废墟发展为一个集美丽与痛苦、沉沦与虔诚、感官享受与辉煌荣光并存的城市，各种艺术流派百家争鸣，大放异彩，古图索发起了新艺术战线，布里则参加了起源派。

布里最初的绘画是带有表现主义倾向的具象绘画，包括他从美国带回来的作品都是这种类型。这些作品虽然可圈可点，但却称不上佳作，就凭这三板斧休想在二战后的西方艺坛立足。直到1948年，布里来到巴黎后，在美术馆和画廊进进出出之后，他才渐渐放弃了具象绘画，步入抽象主义的新天地，从1948年到1950年，他开始尝试使用不寻常的“非正统”材料，如焦油、沙子、锌、浮石、铝粉以及聚氯乙烯胶水，其中，聚氯乙烯胶水被提升到与油彩同样重要的地位。

Sackcloth

1953

1950年，他的《麻袋布》作品问世了，布里让一块旧麻袋，布满了整个画面，在油色、纸张、浮石等材料的配合下，形成一个抽象景观，极具艺术感染力。生动的节奏，和谐的色调，多变的肌理，丰富的形状，鲜活的情趣，一下吸引了众人。

从《麻袋布》开始，布里实现了飞跃，麻袋布这种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材料被他发挥得淋漓尽致。从此之后，他彻底抛掉了传统的绘画观，不再描绘或再现对象，而是让对象直接到场展示自身。泥、沙、石、土、破旧的布、烧毁的木片、生铁片以及烧焦的塑料等等，都被他化腐朽为神奇，组成了一幅幅引人深思的作品。

Bianco Plastica

1967

1953年，纽约著名的所罗门·古根海姆博物馆的馆长斯威尼看上了布里。他不但是博物馆馆长，还是一位举足轻重的评论家，斯威尼邀请他参加“欧洲青年画家选拔展”，而且还撰文推介布里。

这是布里第二次踏上美国的土地，第一次以战俘的身份，第二次以艺术家的身份。他参加了在美国各地巡回展出的“欧洲青年画家选拔展”，还在纽约举办了个展。战俘艺术家的身份，让他一跃成为最知名的意大利画家。

1955年，40岁的布里与美国舞蹈演员明萨·克雷格在罗马相遇，并很快结为夫妻。第二年，他又推出了新的“木片”作品，极为寻常的破木片被精巧地组合成启人遐想的艺术景观。

《SP铁板》

1961

1957年，他开始用“铁片”进行创作，《SP铁板》创作于1961，像开裂的火山岩壁，像恶魔半睁的眼睛，像一道始终渗血的伤口……看似随机的褶皱和裂口，其实都经过了画家缜密的思考。这块巨大的铁板镶嵌在木框画架上，经过了上钉、撕裂、焊接、叠加、腐蚀、油彩绘制等多道工序。在铁皮的裂缝中，布里用醒目的纯红色颜料，制造出强烈的视觉冲击，评论家认为，这象征着在战争中抵抗逆境的苍凉生命。

布里是贫穷艺术的主要代表人物，这是上世纪60年代在意大利兴起的一场前卫艺术运动，说白了，就是要用日常生活中的材料，比如土壤、石头、布料、纸张等等进行创作，然而这只是表面的形式，更深层的是，贫穷主义要反抗现代性对历史记忆的消除，反思机械理性主义，倡导回归自然，打破艺术与生活的界限。

1962年，布里又将他的“魔手”伸向了塑料，在罗马的马尔伯勒画廊展出了十八幅“塑料”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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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烧》

1971

1971年，他撕下一页纸将之点燃，然后盖上一片塑料，涂上一层丙烯，最后用万能胶粘贴在纸面上，他说这是一幅绘画作品，取名《燃烧》，然后当成礼物送给了一位好朋友。有评论家说：“被烟熏黄的白色里，渐渐晕散的墨色，营造出一种万物皆空的意境，散发出哀婉的氛围。”还有人说，这幅作品与他经历的第二次世界大战有关，被火焰撕扯出的巨大裂口，昭示着战争的灾难。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天空美术馆创始负责人王溯的解读：“这幅作品正应了《气象万千》导言所讲的，灰烬证明那曾经是火。”

七十年代，布里又着手搞起了另一个著名的“纤维板系列”，布里巧妙利用纤维板材的绒毛状肌理，让它成为整体的有机部分。

到了八十年代，布里进入艺术生涯的最后阶段。实际上，他的黄金岁月结束了，但他并没有停止艺术的探求。

布里里走过他的裂纹墙

从1985年起，布里在西西里一座被地震毁坏的旧城吉布里纳，营造了一件巨大的“裂缝”作品《大裂纹》，面积达8000平方米，他计划用白色的混凝土板沿着塌陷的裂缝和犁沟把原始的街道完整地覆盖起来。然而，1995年，布里就去世了，这件雄心勃勃的作品“搁浅”了。

2015年是布里的百年诞辰，为了纪念这位伟大的艺术家，其基金会决定完成这件巨型混凝土作品《大裂纹》，当地举办了一系列活动庆祝作品的完成，其中包括第一届“克雷托地球节”。

从最初被评论为“没有创造性、腐旧、破败、废物”，到2015年最后一件史诗级作品《大裂纹》的完成，这位被誉为“20世纪最伟大的意大利当代艺术家”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1995年2月13日，布里在法国去世，当时他为了生活方便和肺气肿而搬家，就在他去世前，这位画家被授予意大利共和国荣誉军团和功勋勋章，此外还被任命为美国艺术和文学学院的荣誉会员。1994年，他在佛罗伦萨乌菲齐美术馆捐赠了一系列奥罗·埃尼罗的绘画作品，当时他已经开始被认为是一个“古典”而不是“当代”的艺术家了。